河北滦州探访古老皮影 感受时光划过的印痕

图片拍摄于唐山卢福增皮影工作室

雕刻一个王官头像，需要4000多刀，一刀都不能错;雕刻一个1.2尺的精美影人，需要技艺娴熟的艺人劳作三天。因为长期进行皮影雕刻，老艺人的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老茧，但即使成本再高，工序再复杂，皮影艺人们仍在坚持手工制作。

滦州皮影的历史故事

皮影戏发源于西汉时期黄河流域，又称“影子戏”、“灯影戏”。皮影表演并不复杂，一束光源一张幕布，几个影人加上能唱能耍的艺人就能在乡间地头热热闹闹地开锣上演。滦州皮影始于明朝，至今已有400多年。以河北滦县的驴皮影最为著名，其独特的掐嗓唱腔技艺自成体系，配合滦州方言自成风格，是唯一有专门唱腔、伴奏和驴皮影人的皮影戏。皮影戏最关键的道具是影人，滦州皮影独特的构造散发着浓郁诙谐的乡土气息。曾在春晚上大红大紫的舞蹈《俏夕阳》，就是从中脱胎而来，在人物造型上取其形。

图片拍摄于唐山卢福增皮影工作室

为了上漆均匀，艺人一般都直接用手沾上漆涂抹在皮影上

初冬北方的空气已近干冷，斜斜的阳光洒满徐艳光的工作台，映得窗台上十几个皮影人越发的晶莹剔透。几十把不同口径的小刻刀整齐地排列在桌上，长长的影子像列队整装待发的士兵，整个院落只听得老师傅持续不断的刻刀声。老人自幼喜欢影人雕刻，陪伴他一生的就是皮影雕刻用具和驴皮，卖粮食和农产品所得的微薄收入，几乎都用来购买驴皮。见到他时说的第一句就是“只要让我刻皮影，我永远没病”。

时光划过的刻刀印痕

我小心翼翼地捧起工作台上一个素色的皮影头像，透着逆光，影人细小的皮质纹路分毫毕现，头饰镂空的地方还有不规则的刻印痕迹。“真是好看，不知道的肯定想不到这是用驴皮所刻。”雕刻皮子是皮影人制作中最考验艺人功力的，只见师傅时而用刀子轻巧一拧，一块月牙状的镂空就赫然出现，时而拿小木头敲击刀把儿，一个小小的头饰随之诞生。我注意到师傅并没有用任何草图做参考。对艺人而言，几千个人物造型、雕刻版式和风格，都存在他们的脑海里。自制的简陋蜡版，形状各异的刻刀，就是他们艺术创作的全部家当。

师傅举起初有“王官”型的皮影像，不无骄傲地娓娓道来：“滦州皮影雕起来要求繁而不乱，密而不杂。精细活儿必须精细刀法，拉刀、推刀、回转、顿挫、明刀、暗刀，要做到刀刀准、快、稳。雕刻一个1.2尺的精美影人，需要技艺娴熟的艺人劳作三天才能完成。像这个“王官”头像，完整下来要刻上4000多刀，一刀都不能错误，否则就前功尽弃了。”

4000多刀!这得费多少功力，值多少钱啊。“多少钱?你说呢?”徐师傅的提问反弄得我不好意思，“这么说吧，这一件几千刀刻出来的作品，跟我孩子一样，我哪舍得卖，之前有人收购，我也卖过几件，卖完就后悔，后来干脆叫个高得吓人的价格，人家一听就吓跑了，东西留下了，我心里舒坦⋯⋯”

事实上，现在市场上充斥更多的是机器制作的十几元的皮影。“那些机器刻的，不会更规整些吗?”面对传统手工艺共同面临的尴尬，徐老摇头特自信地回答：“你有所不知，机器雕刻和手工雕刻的皮影在细节上会有明显差别。比如一个微小的圆形设计，机器雕刻的效果非常圆，而手工雕刻，即使是有丰富经验的大师也不可能做出标准圆。手工雕刻的线条更自然流畅，最重要的是融入了手艺人的思想和情感，不同艺人的作品会呈现不同风格，这都保证了作品的稀有。真正懂的人，会愿意花钱购买需要经过几个月才能制成的影人。”由于长期进行皮影雕刻，徐艳光的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茧。即使成本再高，工序再复杂，老艺人仍在坚持用手工制作皮影。

舍不得刻的三张驴皮

刚到徐家小院，就见不大的院子被一张驴皮占据。皮影最早是用纸板剪，但纸板用几次就坏了，也不好上色，就改用皮革刻制，其中以牛皮和驴皮为佳。南方多水牛，北方则驴多，滦州皮影又叫驴皮影，最要紧的就是这驴皮了。

徐师傅说：“别看影人做的精致，从一张驴皮到影人的进化可漫长呢。拿到驴皮首先就得用石灰面浸泡漂洗三四次，大约大半月后待毛除尽，再用刮片一遍遍刮皮子，等厚度合适了再放在木板上绷平钉好，让它自然风干，才有现在看到的呈乳白色的雕刻材料。”刮驴皮的过程相当不易，手艺人手上经常会磨出水泡。冬天天一凉，双手就像红萝卜。“可惜现在好皮子也难找了”，徐老轻轻叹气，“不是所有的皮子都能用，吃饲料和吃草的驴子皮子也不一样。现在好皮子越来越少，我库房里有三张好皮子还是前几年收的，舍不得刻啊，舍不得啊⋯⋯”他抬眼望着前方，语气里是满满的无奈和遗憾。

为“王官”勾画一笔眉眼

选皮、刮皮这样费力气的大活计通常由男人负责，影人刻制后，着色涂油及拼装便是女人的活了。影人所有的色彩都靠人工一笔一画涂抹上去。滦州影在着色上按北方人服饰和风貌特点，属于浓墨重彩型。单影人头部就有各色脸谱，和戏剧人物的脸谱异曲同工。正面人物弯回形环勾眉眼更显俊朗洒脱;反面人物将眉目夸大，显得一幅老奸巨滑的坏样;丑角在眼睛上加画个圆圈，就诙谐轻佻起来;旦角就更丰富，同样的脸配不同的发髻头饰就代表不同的身份。

皮影上色原料也很有讲究，为了让皮影保持透明效果，必须采用水彩，主要使用红黄青绿黑几种色彩。要使皮影色彩透亮且不易褪色，经久耐用，还有个重要步骤是上清漆，为了保证影人极佳的通透度，艺人们摒弃了刷子，用手掌为刻好的影人进行着漆，这样能最大程度地确保漆的浓淡适度。正是这些特殊的工艺，使得皮影人物及道具投影到布幕上的影子显得瑰丽而晶莹剔透，具有独特的美感。等漆自然风干以后，再把影人的头、躯干、四肢用针线接起来，并串上手条和高粱秆，经过这样数十道工序，一个影人才算是全部制作完毕。